7月26日,晨光熹微,記者走進古田縣一間工作室,在這里,木屑與生漆的氣息交織成歲月的印記。戴祖燦的指尖撫過一塊老杉木,木紋間流淌的不僅是時光的印記,更是一段與古琴跨越半生的對話,述說著他與古琴的不解之緣。作為縣級古琴制作技藝非遺傳承人,他以匠人之心復活千年清音,卻在機器轟鳴的時代里,深感傳承之路喜憂參半。

一弦入夢:從市井煙火到木屑紛飛

“童年時在電視里偶然聽到的那聲琴音,像鉤子一樣牢牢抓住了我的心。”這份喜愛在他的心里埋下種子,戴祖燦摩挲著手中未完工的琴胚,笑稱自己與古琴的緣分始于一場“童年觸電”。上世紀90年代,當他在北京胡同賣菜時,偶遇老匠人制琴的場景,更讓這份向往有了具體的模樣,心里的種子也隨之生根發芽。

命運的轉折總帶著幾分“不得已”。十幾年前,因古琴價格高昂,他索性挽起袖子:“我想,家鄉多的是古代老木料,何不自己做?”從模仿老琴形制到北上拜師,這位曾經的菜販,用木工刨一點點刨出了人生的新軌跡。

“也許這就是我與古琴的緣分,當我來到北京拜訪當年的那位老匠人時,師傅欣然接受了我的拜師請求。后來,我知道師傅不輕易收徒,就問師傅為何收我為徒?師傅說曾向孩童時的我買過菜,對我有印象。”說起自己拜師學藝的故事,戴祖燦臉上帶著幸福的笑。

百工成琴:聽見木頭的呼吸

古琴制作素有“百道工序”之說,從一塊木料到一張成品琴,要經歷選料、挖槽腹、髹漆、上弦等諸多步驟,耗時至少三年。“每道工序要用心,它就會有回報。”戴祖燦對每一道工序都有著近乎苛刻的堅持。

“做琴的人,得相信木頭是‘活’的。”戴祖燦的工作臺上,一塊老杉木在他的指尖“蘇醒”。選料時,他以指節叩擊木面,耳廓微動——這是他與木材的獨有對話。“老料不是指樹齡,而是沉淀過人間煙火氣。”他解釋,老宅拆下的梁木歷經寒暑,共振出的音色才有“松透”之感。

挖槽腹是賦予古琴靈魂的關鍵。刨刀每推進一毫,他都需側耳傾聽音腔變化,“內腹的弧度差一絲,音色就‘死’了”。最耗心力的髹漆環節,他堅持用古法大漆“三做三放”:“工業漆像玻璃反光,而傳統漆像月光——溫潤的光從木頭里滲出來,看一眼心就靜了。”

傳承之困:當千年技藝遇見“快時代”

成為第五批縣級非遺傳承人后,戴祖燦的焦慮多過欣喜。“現在孩子拿鼠標比拿刨子熟練。”他苦笑著表達了自己的憂慮,“現在唯有嘗試著去多出一些新的花樣,讓年輕人更容易被吸引,或者是多做一些工具讓現在的年輕人更容易能夠上手。”

但他也清楚,真正的困境在于時間。“三年做一張琴,許多年輕人消耗不起。如今,我們可以先通過創新古琴文創作品,開設古琴課程等方式讓新一代先接觸木頭,了解古琴,才能聽懂古琴傳達的心境......”

離開時,戴祖燦正在給新琴上弦。陽光透過窗欞,將他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面上,與滿墻老木料的影子重疊。那一刻突然明白:所謂傳承,不過是有人甘愿成為時光的容器,讓千年前的清音,在浮躁的當下依然有枝可依。